十分聪明的W同学

旧影·民国 一 二 三章

      应城的白天永远都是人声鼎沸的,街道两旁叫卖的小贩,来往的行人,水道上掌伐的渔翁以及座无虚席的梨园。

      暗红色的幕布间忽然伸出一只葱白的手,手指纤细修长,骨节分明,在隐约发黄的灯光下,显出如羊脂玉般的通透感。

      全场的气氛仅仅因为这一只手而变得热起来。

      接着,那只手掀开幕帘,暗红的幕帘也顺势向两边打开,露出帘后盛装的旦角,额上周贴的片子恰好把她"精致的五官突显出来,水袖扬出后形成了一个曼妙的弧度,云肩上的穗子随步伐的移动不停晃动,头上精致的凤冠也在灯光映身物下璀璨夺目。

       倘若仔细观察的话,就会发现在喉间若隐若现的喉结,竟是一个男子!

       颦笑间尽是风情,一开嗓,便将人们拉进了故事里。

      台上人唱着旧曲子,许多老戏迷百听不厌,不一会掌声如雷动。

      二楼中间坐着的,几个新来的听众,却不像戏迷们那样积极地捧场,只是喝茶看戏。

      中间的桌子上,一边坐着黄家的小少爷黄修平——这倒是个熟脸,平日给清河戏班子砸了不少钱,另一边是个陌生男人,穿着军装,懒懒地坐在太师椅上,看着没精打采。

      清河戏班子在应城算是数一数二的班子了,有钱有权有空闲还爱看戏的也就那么几个人,二楼的位子也专门为这些人留着。能在二楼,并且是二楼中间看到新面孔,也着实是个奇事。

      班主是个消息灵通的,知道西北那边的大军阀齐淮最近来应城了,能让那黄小少爷都毕恭毕敬的,想必也就是那位爷。

      大军阀,不敢得罪,也巴结不起,班主默默念了句阿弥陀佛,打算听天由命。在应城嘛,谁还没被砸过几次场子。

      两个多时辰一晃而过,台上的幕布也被缓缓拉下。

      台上能言善辩的旦角,变回了祁送柳,他默默地走回后台,对着镜子一点一点把脸上的妆卸掉。



 二

       齐淮对听戏没什么兴趣,但是客随主便,他也不想太过招摇,便应了黄小公子的邀约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场戏看下来,茶水喝了不少,戏到是没听懂几句,只知晓又是个痴男怨女的故事,没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 黄修平倒是听得津津有味,嘴里还跟着小声哼唱。戏幕拉上,他才意犹未尽地和齐淮搭话。

       “齐将军知道这戏叫什么吗?这可是个有名的戏本,叫《桃花扇》。”黄修平悠悠地说,眼睛微闭,明明是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,却端的是一派老神在在。

        齐淮没回答他,只是将视线从往外走的人群挪到了他的身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出戏,说的……可是那兴亡的大事。”黄修平声音压的低了些,直直对上齐淮的目光。 

        黄家这一辈人,也就黄修平是个能顶事的。自己手段了得,身后还有黄老爷子一座大山镇着,别的同辈究竟有几分能力,还得这黄小公子说了算。

        黄修平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,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。这应城的天,他看的明白。

        眼神的对峙不过几秒,硝烟火花还没擦出来,齐淮就移开了眼,又瘫回太师椅的椅背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黄小公子,我是个粗人,不喜欢听戏,也不喜欢玩心眼。想干什么,不是几句话就够了,得拿出点诚意,我看见了,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。”齐淮的声音像他的坐姿一样,没骨头似的,轻飘飘落进黄修平的耳朵里。

        黄修平明白齐淮的意思,应城的势力好几波,谁都想拿到齐淮这把利刃,或者早早投到齐淮的阵营里。他想先下手为强,自然得有相应的付出。只是让齐淮这么一说,主动权就落到齐淮的手里了。

黄修平举起茶杯,笑眯眯道:“自然如齐将军所说。”也喝了口茶。




        再一次约在这梨园里,黄修平未必没有讨好齐淮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 对面是依旧淡定喝茶的齐淮,台上唱的竟还是那曲《桃花扇》,让他有些许的恍惚,仿佛,他还是那时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。

        可谁能想到,这一年里,他的气运仿佛一夕用尽,“站队”以后,诸事不顺,甚至于黄家,现在也不过是个瘦死的骆驼,只是比其他家族好一点。

         他作为黄家家主,难辞其咎。眼下,齐淮是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只要齐淮觉得黄家还有价值,黄家说不定就能撑到重新辉煌的时候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要齐淮觉得黄家还有价值。

        黄修平刚想开口,却看见齐淮摆了个“噤声”的手势,示意他专心听戏。

         戏台上的旦角咿咿呀呀唱着,半个时辰过去,如坐针毡。

         总算是有个中场休息,黄修平见齐淮面色稍缓,便说:“齐将军,可想要南边来的那批军火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哦?”齐淮的眼还盯着台上的人,状似不经意的出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批军火是西洋来的新鲜货,比起咱们本土的枪炮来说,真可谓神兵利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怕它们水土不服呐。”齐淮笑了笑,喝了口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个将军就放心吧,我手下还有几条国外的线,配套的东西,有钱就能到。”这样的乱世,钱能买到的好东西,可不多。说是用钱买,不如说是黄家在势力较量里还是有自己的路子。

         齐淮还是那种无所谓的神态,仿佛是什么无欲无求的道家修士而不是野心勃勃的大军阀。

        黄修平暗暗咬牙,黄家还有底牌,但不该现在拿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他正要再说点什么,却听台上又开始唱了,只能闭嘴,耳边只剩下台上的唱戏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“眼看他起朱楼,眼看他宴宾客,眼看他楼塌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当时自傲选了这个戏来宴请齐淮,如今看来讽刺的却是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不多时,黄家的一名小厮叩了叩门,黄修平唤小厮进屋,小厮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,只见他神色猛地一变,抱歉的冲齐淮笑了笑:“齐将军,在下家事不便,先走一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齐淮向他微微颌首致意,黄修平便不再多待,拿起搭在椅背的衣物,随小厮准备离去,走之前还回首对齐淮道:“方才和将军说的话,还请齐将军考虑考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齐淮没有回话,眼睛看着台上,但是黄修平知道他这是默许的意思,便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待着一出戏唱完谢幕,齐淮便走到幕后,班主见有人来,上前阻拦,发现是齐淮之后,便默默退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祁送柳正在卸妆,见到齐淮来了,便停下手里的动作,脸上留了一半的妆,看着有些勾人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将军今日便回城了,不是说还要少许两日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 齐淮并不回话,只是缓慢俯身将他圈在怀里。

       祁送柳身子微微一僵,随后便放松地靠在他的肩膀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今天陪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要是一年前的祁送柳绝不会如此平静,但现如今他已明白,自己对于齐淮而言,和那些家养的猫猫狗狗并无差别,呼之其来,喝之即去,玩物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对于自己的小心思,齐淮应是知道的,只不过不道破,由着自己,可能也是一种属于他的殊荣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待祁送柳收拾完毕,随着齐淮出了戏班门,临走回望了一眼,发现班主看他的眼神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同情。

        关你什么事呢,祁送柳想,我自己做的决定,我又不后悔,你在那闲操什么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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